你所见的皆是我的一生。

旅行与海洋


如果它现在还没有意义,那我可以等待意义。



在藤宫博也的某张来信中是这么写的,占卜师已经忘了他们当时在谈论什么。世界旅行者的行踪与通信都让人捉摸不透,在最近的一次联系——两个星期前的藤宫博也用邮件告诉他自己在南极看小企鹅换毛。



手冢海之不紧不慢地收拾摊位上的硬币,棉线,和一些别的什么东西。东京一直在降温,冰冷而潮寒的温度顺着皮肤一点点蚕食每个神经末梢,浑浊模糊的夕阳穿过他的指缝,在硬币背面投下不规则的浅淡橙黄。



他不常回复藤宫博也的信件,快递,明信片,电子邮件或者短信。三到十五个小时不等的时差让交流变得有些困难。况且科学家并不怎么接他的话,占卜师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备忘录或者记事本。藤宫博也仿佛珍惜每一次联系的机会,将大量信息压缩成简洁而条理清晰的句子,填满白色明信片的正反面。更加简洁的信息出现在收件箱里,在巴黎,旧金山或者上海,那些将黑夜燃烧同白昼的城市里。旅行者会告诉他自己在喝一杯非常难喝的咖啡,纵使时差总委婉地难为他的倾诉欲——手冢海之绝不会为这种事情熬夜到凌晨三点——他仍坚持着习惯般的规律。



占卜师有自己的生活,经常占卜,偶尔任教。小学的寒暑假有些漫长,他在公园里看着前来询问的女人的眼睛,里面是医院中无菌室里的白色。那时有冬末的风吹过他赤裸的手腕,留下凉意和暖春的苏醒气息。



手冢海之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天黑了,路灯比月光更亮,将电线的影子扑到地上,正好横亘过他的脖颈。有鸟雀从他头顶扑棱着翅膀地离开,在向南。



他回家打开灯,放下包的同时用图钉在走廊的地图上打下记号。凌晨五点他收到了藤宫博也的电子邮件,说他正在加德满都。客厅的灯光吃力地穿过拐角才堪堪照亮打满图钉的毛毡地图,沉默地注视着他。手冢海之将记号做好时想,藤宫博也五年如一日地和他联系,可能只是将他当做记录行程的工具人而已,就算对方并不知道那些忽快忽慢的远洋信件,踏着尘土的明信片和短信,email都被占卜师收集整理在了一起。



科学家没有什么仪式感,也许是因为节日的意义已经在异国他乡的人潮中模糊,又或者因为藤宫博也本身就是一个孤僻的人。头两年手冢海之还会提醒他新年快要到了,后来他发现这与蜉蝣撼树无异;但有时候藤宫博也会后知后觉地问他,是新年吗,礼物再勉为其难地漂洋过海,在来年春天带着一身泥泞出现在手冢海之家的门口。



这件事科学家并没有坚持多久,更像是看运气每年会不会记起来。那些包裹上的寄件地址不会重复,内容也不尽相同,有不知名的绚丽岩矿,也有那些不知名的小国家里路边的纪念品,被液氮冷冻的花,或者是书,有时占卜师甚至看不出来是哪里的语言。一年前的冬天他有幸和正巧回到日本的藤宫博也碰过面,他额前的白发落了雪,在冬日里还算温柔。



他将钥匙放进门口用特殊处理过的蓝色花瓣缠绕编制的小篮筐里,笔记本电脑发出邮件提醒的声音,占卜师接了一杯水,才坐到电脑前。



三个月前藤宫告诉他自己的旅行快要结束了,却并没有说会在哪里落脚,手冢海之没有问,这个话题最终湮没在漫长的间隔中。他并不打算占卜,也不会去占卜关于对方的任何事。他缺少的并不是一个答案,占卜师很清楚这点,答案并不是最重要的。




如果它现在还没有意义,那我可以等待意义。


藤宫博也是这么认为的,他也是。


他打开邮件,发现并不是科学家的消息。


自己到底在等什么,占卜师在寂静的公寓里思考着。




今年冬天并没有冷到下雪,一个人的新年也并不值得多么隆重,手冢海之一如既往地定时检查邮箱,信箱,收件箱,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电话。他推辞掉同事提出的旅游,在家里打扫房间。阳光顺着窗户照亮翻飞的灰尘,最终落在那颗绚丽的岩矿上时,他环视周围,终于迟钝地发现,自己似乎早已被藤宫博也的气味所包裹。



明媚的新年照亮他的眼睛,血液震耳欲聋的奔流声填满整个房间。



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了一下,将占卜师从失重感中拽回。他打开收件箱,里面躺着一条快递短信,说包裹放在了门口,发件人是一串虚拟号码。手冢海之收拾了一下,准备先去将历经千辛万苦的包裹拿回家,他搁下手机的时候,扣上了藤宫博也曾寄给他的一张照片。



新的一年依旧是冷,他将玫红色的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,打开门,等待着扑面而来的尖锐的风。



但是没有,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,向他递来一个小小的首饰盒。他看起来有些疲惫,却仍旧和五年前一样锋利,像一片薄薄的冰,在孤独与冷漠的缝隙里沉默地生长,在炽热的太阳下显得那么易碎,但眼中的寒火却从未熄灭过。



藤宫博也看着他点了一下头,对他讲,新年快乐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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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快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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